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邂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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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总说要我代表公司去哈尔滨做咨询工作,并说愿意给我一个月的带薪假期。虽说工作时间只有十五天,可由于身体状况以及照顾妻子的需要,我还是极力自我挽留。王总说我是公司的大功臣,是不二人选,并给三天的时间我考虑考虑。

    我在报刊店里还想着这件事,拒绝好了,直截了当。走出报刊店恰逢下起了大雨,真倒楣。我打了个喷嚏,不由得打了个冷颤。冬天的雨还是有点杀伤力的,去咖啡厅暖和一下身子吧。我大步走去。

    我挑了个暖和的角落坐了下来,要了一杯低糖咖啡。老婆小方平时泡给我的是不加糖的,因为身体不好。昏黄柔和的灯光,再加上舒坦怡人的轻音乐,氛围甚是浪漫,怪不得这么多情侣选择在这种地方谈情说爱。我叹了口气,想到现在是孤伶伶的一个人,也怪可怜。

    等待咖啡的过程还是挺漫长的,不像在家里小方老早就准备好了。我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,咖啡厅的布局还是蛮有意思的。它分成三个部分,每个部分都不一样。我这边是方桌,左边是圆桌,后边是贵宾区,双人,上面还挂着几束黄色掉灯,下面有两对情侣我眼睛瞬间亮了,掉灯下的背影像小方!我定睛一看,没错,是她,头上盘起的发髻,耳垂下还有去年结婚纪念日我送她的名贵耳环。她对面那男的是谁?,他突然抓起了小方的手抚摸起来,眼神何其温柔!我想,小方只因工作上的关系不得已而为之罢了。可是,她竟然用手帕擦拭那男人嘴角上如狗血般的咖啡!我的心凉了半截,赶紧旋过头,慌忙中甩出一张一百块便夺门而逃。递咖啡的服务员好像在喊:“先生,你的咖啡”我没听见,没看见。也希望那两个人什么也没听见,什么也没看见!

    我逃出咖啡厅,又恰逢下起了大雨,天渐渐地暗了下来。我逃回家,雨很冷,心更冷。一路上想起我和小方的点点滴滴,眼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。记得小方常跟我说:“你真是个小男人,那么爱哭。”我哭了,我真的又哭了。大雨疯狂打湿我的西装,积水拼命沾湿我的皮鞋。

    一回到家,我就打电话给王总,说愿意去哈尔滨,问清楚时间地点后马上挂断电话。他还在哈哈大笑,可是我却在哭!他什么也不知道!我慌忙收拾行李,赶在她回来之前。这个家曾经于我是多么熟悉,可现在却是这样陌生,陌生得叫我害怕。我默默地关上门,连同心里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我飞去了哈尔滨,想一个人冷静一下,当小方问我在哪的时候,便是我旅程的开始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从上海到哈尔滨的里程有多漫长,可是“冰城”哈尔滨也不容我去多想,穿得也少,真担心自己会变成冰棍儿。当天我住在旅馆,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,没等头发全干就倒下床呼呼大睡了。

    我真的累了。

    加上工作日,我还有四十多天的时间可呆在这里,并不是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,只因这里远离上海,漫天的冰雪是我前所未见的景色,正好可以感受一下。

    我喜欢晚上的哈尔滨,繁华的街道和干枯的树木被雪覆盖,在各种灯光的照耀下,让你看不清雪的颜色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雪地上活动着,真是难以想象这么冷的天他们也乐此不疲。在街道两旁,你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冰雕,白龙,紫壶,青莲让人眼花缭乱,应接不暇。雪越下越大,我不觉地揪起了羽绒大衣。雪地靴踩下的脚印那样明显,可我又感到哀伤。想起我跟小方一起走过的那条林荫小道。

    东北人以豪爽著称,看他们盛酒用的大碗就可知道。我来到了一个小食店坐下,隔壁那桌人招呼我加入,我想大概是看到我孤独一人心里不痛快罢。我坐了过去,后来才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是不相识的,只是为了喝酒凑到一起。

    酒,真是种可爱又可怜的东西。

    我们十个人,只有两个不是东北人,除了我,还有一个广东的。我们两个虽说也有一米七八的个子,可跟那八个高大健硕的东北人相比,还是不免落得小个子的下场。尽管他们坐着,我也能断定这八个人的平均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。真正让你汗颜的,是他们喝酒的样子,那才叫一个霸气侧漏。一个能装半斤酒的大碗,一口下去,面不改色,头脑清醒得很,时不时还来几句有本地特色的粗话,诸如各种“b”在同事面前自认为很能喝的我也只能甘拜下风,喝了一碗就不行了,这什么酒呀,真够劲儿!

    谈笑风生中,我说我是来这里玩十天半个月的,他们就介绍我一个地方,说有机会一定要去那玩玩,那是一座山,冬天是最美的了。

    我说好,难得来这里一趟,当然得去。

    能开心就好。

    大雪终于收敛了一点,没多久也停了。我赶紧收拾东西,故意穿得轻松些以便翻山越岭。帽子,手套,大衣,雪地靴,背上行囊,出发!

    在地图的指示下我来到了这里,以为是一个收费的旅游景点,原来不是。下了几天的雪,如今是厚厚的一层,走起路来举步维艰,如履薄冰。我只能慢慢地走,为了不让自己迷路,我拿出本子做下记号,细心观察附近标志性的事物。从山脚望去,山并不高,可是白雪皑皑,连绵起伏,真是美极了。我一路欣赏,一路高歌,希望能快点到达至高点,从山顶上望下来该是另一番享受。

    这里没有行人,让我感到纳闷,而且冷清得可怕。可我没想这么多,继续往上爬,汗珠开始沁出来。爬到半山腰的时候,看到一个牌子杵在那里,几个红色的大字在白雪中显得格外耀眼:禁止攀登。我想这是为什么呢,会是雪崩吗,我想起了柯南里面的一个镜头。我笑了,继续向上。结果越想越害怕,打起了退堂鼓。下山的时候我想,和小方一起滑下来的感觉该是多么美妙。

    我犹豫再三,决定去山谷那边转转。来到山谷后,恰逢下起了雪。慢悠悠的雪花撒在我的发梢,肩上,脚上,还有这一片山谷。突然,有个人出现在我眼前。她个子估计一米六六,白色的帽子,和白色的毛衣,还有白色的绵裤和红色的雪地靴,皮肤白析,一看就知道是个女生。她围着一条绿色加长的围巾,像冬日里的一棵绿树,给人以希望。在雪花漫天的山谷,她张开双臂,转着身子,欢蹦乱跳。山谷里没有行人,没有声音。只有雪,和雪中的雪白。可她是那样快乐,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,自由自在,无忧无虑。

    她叫什么名字?她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?我的人生中从未对一个人这么充满好奇。可我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,静静地看着,静静地微笑。我怎么忍心打扰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面的人呢?我知道干预一个幸福家庭的人是多么的可耻。

    忽然我的手臂被一团雪球击中,雪球散开落到雪地上,回归自然么?我又冷不防地挨了一个。她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?我也笑了,回了她一个,结果我们打起了雪仗。我在慢慢向她靠近,她却躲着我,慢慢后退。大概是以为我在试图更准确地击中她吧。于是我停下大声喊:“喂!你叫什么名字?”她好像没听到一样,不住地用雪球砸我,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我又大声问了一遍。可她还是没有做出其他任何反映,还是一直笑着,砸我。我无奈地笑了笑,慢慢地走近她,她却越退越远,更拼命地扔雪球。我迷惑了,难道是我吓着她了?我被一个大大的雪球击中,招架不住倒下了,脸深深地埋在一个更大的雪球中。当我起来时,她却消失了!雪花漫天的山谷,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,绵延到尽头。

    这绝不是幻觉,绝对不是。可是,她怎么忽然间就消失了呢?她消失到哪里去了呢?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雪仙?我的头开始昏了,身体又开始犯冷了。我想起刚才她在雪中的身姿,那令人难忘的笑容,和那飘扬的绿色加长的围巾,真像一位仙女。可是她为什么来到这里?

    这是一个永远的谜。

    像音乐一样飘渺,像雪山一样沉静。

    那长长的一串脚印,终被雪花覆盖。我试图清醒,继续我的旅程。本以为自己能够和她在山村里借宿一宿,然后开始我们的一夜长谈,哪怕是半夜。可这如童话般的世界,已化成美丽的肥皂泡。我没有停下脚步,世间神奇的事太多了,若结局不美好便成了不如意的事情。结局十之八九是不美好的。我开始回忆,能做的也只有回忆了。一个脚印,就是一个回忆。那长长的一串脚印,将我带到更远的岁月。

    就这样回忆了一个多月后,我回到了上海。

    原以为,时间会冲淡一切,可现实并不如此。我依然恨,小方依旧跟那个男人偷偷来往,却跟我说因为工作的关系。她以为我是猪吗?

    在上海越久,我就越想念在哈尔滨的那一段日子。我总是频频地回首,一次次地怀想,那无声的邂逅,那静静的山冈,和那雪中站立的倩影。我多么懊悔,当初没有跑在那无名少女面前问个明白,如今只落得这么个遗憾。我不知道她的名字,她也不知道,我是谁。

    多少年过去了,小方终于回到了我的怀抱,也许是她良心发现了吧,还是被人抛弃?我也责怪自己太没有勇气,实在是个小男人。可是都说,错过了已不再回来,回的已不再完美。我对小方的爱已经淡了,她泡的咖啡也不再那么浓郁可口。可能是时间冲淡了吧,可是淡了的却不会变浓。我又开始回忆,想起我们的过去,如果小方没有背叛我,我们现在也必定能像当初那样恩爱甜蜜。然而覆水难收,夫妻间的爱已变得一文不值。

    我还是很想念当初那种感觉,不是关于小方的,而是那位无名少女。是她让我爱上了冬天。她的出现,令我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。就算没有小方,我也可以很快乐地活着。当我为周围的不愉快所困扰,我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,可以一个人旅行,可以继续我曾经的梦想。

    无名少女的出现,是我梦想的新的开始,是我思念的源头。

    我决定再去一次哈尔滨,还是那个时间,那个地点,那样的装束。

    那天的雪很大,我艰难地来到山谷。雪山依旧,层林尽染,还是那样的图画,却不是那样的情景。那位围着绿色加长的围巾的无名少女,你在哪里?我看见雪球散落在地上,却听不见你银铃般的笑声。漫天的雪花中没有你的踪迹,如若可能,我愿化作你脚下的那一串浅浅的脚印,只要你能够出现!你可以不知道我的存在,只希望我还能,静静地看着你,静静地微笑,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中,静静地站在那里,与雪山相融,与冰天接壤。